令英国人惆怅的奥运奖牌 奖牌的价值与意义还需仔细思量

奥运过后，静下来算算账当然很有必要，英国人有自己的好传统，照例会把国家在即将结束的奥运周期内的资金投入状况极度精确地刊载在媒体上，让公众周知，2024年巴黎的这笔账颇有些惆怅，表面上的原因还是金牌不够多吧。

巴黎一战，大英代表团总计拿下14金22银29铜，65枚奖牌，就总奖牌数仅仅逊于美国（121枚）和中国（91枚），比东道主法国还多出了一枚，要说也是个还不错的奥运收成了。赛前两周，英国奥委会曾向公众给出战略目标，在巴黎拿下50至70枚奖牌，跻身奖牌榜前五位。最后一个比赛日，30岁的艾米丽·坎贝尔奋力拿下了女子举重81公斤级铜牌，为大英体育完成了最后的一次冲刺，奖牌总数最后时刻超越了东京奥运会时的64块，也反超了东道主。真是多亏艾米丽坚韧登上领奖台，让大英代表团此番整体战绩最终也落得个“自身奥运参赛史上第三”奖牌总数。

回看过往几届奥运会，身为伦敦奥运会东道主，英国发起的包括“走上领奖台”计划在内的一系列举措早早见效，提前四年在2008年北京奥运会上便展现了不俗的实力，拿下51枚奖牌位列第四。四年后，轮到本土奥运会，英国夺金势头迅猛，29金甚至在迫近延续着前一届东道主红利的中国，跻身于前三，65枚奖牌一度曾是历史新高。四年后的里约，英国余威尚存，包括27金在内的67枚奖牌让其攀至第二位，直接望见美国的背影，那一届中国体育代表团有些艰难。

客观讲，最近四届夏季奥运会，以奖牌数计，英国出奇得稳定，在65块上下微微浮动。但巴黎奥运奖牌战太过激烈，英国奥委会未能实现承诺，在金牌权重很大的奖牌榜上只能屈居第七位（其实那个榜单虽然标注为medals table，其实索性就是个纯粹的金牌榜），排在东道主法国和荷兰之后。赛前在宣布奖牌目标的同时，英国奥委会也曾真诚希望“以优异表现所释放的力量，在全社会焕发积极影响。”将士用命，但总体战绩终未锦上添花，有媒体讽刺英国奥委会赛前50至70枚奖牌的战果预估为自己留出了太大的退身步，还不如说“0到100”呢。如今看来，大英体育代表团赛前也许一度心里真的没底，难怪最终仅仅拿到了14块金牌，一夜回到了2008年前的水准，只是本土奥运鼎盛时期的半数而已。

说到金牌，英国媒体大多意难平，难跟竞技大国比，也就忍了，但毕竟也是6800万人的欧洲大国吧，金牌与人口之比，竟然低于若干蕞尔小国。最不能忍的是，居然逊于自家近邻爱尔兰，人口总和不过525万，但金牌也能入账4枚，为大英代表团征战的北爱尔兰人口不足200万，居然也能四次登上最高领奖台。挪威和瑞典与爱尔兰属于同一量级的奥运金牌赢家，人口分别也就是500万和1000万，很显然此番巴黎奥运会夺金战中大英帝国不太体面，虽然实现了连续四届夏季奥运会奖牌总数皆打到了60枚的高位水准，但区区14块金牌只能在总奖牌榜上气短。

算完人口账，英国人最精细也最擅长的就是算财务账了。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大英代表团只有一块赛艇金牌入账，总排名跌至惨不忍睹的第37位。举国震惊，政府迅疾成立名为UK SPORT的专门机构，专心促动竞技和运动生活的改变与优化，最直接的手段是将政府资金与博彩基金一并投入到体育发展之中，当然最鲜明的目标便是奥运夺牌，投资与收益都需要清清楚楚。虽然从巴黎带回金牌不足够多，但UK SPORT官方态度还是很积极的，充分感谢327名大英奥运选手的努力表现，感念带给国民的每一份激励和自豪。虽然排名并未尽如人意，但跳水和花样游泳还是完成了重大的历史突破，一批奥运英豪在UK SPORT的帮助下重回赛场，给国家赢得了荣耀，在英国人的传统强项场地自行车项目中还顺利实现了大英奥运总体奖牌1000枚的目标，这都是过往奥运周期持续不断投入的积极成果，至于说金牌数嘛，那就慢慢探究背后的原委吧。

巴黎奥运闭幕不几日，精细到个位数的UK SPORT巴黎奥运周期投入便公布了——2.45837685亿英镑，这是绝对的硬投入，没错！真的精确到了个位数，精细得令人发狂。此外，UK SPORT还向超过1000名运动员发放了超过7000万英镑的比赛奖金，此类奖金也分为三大类——世界级别、国家队资助基金和进步奖，针对不同层次的运动员和队伍进行奖励。有一种算法是硬投入和奖金累积在一起算为总投入，但一般仅仅是与硬投入去较劲。先算金牌账，14块金牌平均花费了硬投入1775万英镑，以65块奖牌计，平均花费也达到了378.2118万英镑。总之，即便是在纸面上逗贵得有些让人心痛，以此维度，有些刻薄的英国媒体人认为这是最昂贵的“失败”。

UK SPORT是以2021-2025年来定义巴黎奥运周期，2020年这一组织曾调整策略，不再仅以四年为评估周期，而是扩展为12年为一个发展周期，意在更加从容地促进一项运动的举国发展，而不是仅以一届奥运会的得失来权衡发展优劣。同时，UK SPORT还期待着自己所投入的运动项目能去“贵族和上流社会化”，一定要吸引更多公众参与，这也是衡量每项运动良性发展的重要指标。最近一个奥运周期中，UK SPORT与英国奥委会一道曾经做出过以此意味深长的表态，那就是将从2004年开始设定的大赛夺牌战略调子调低，希望从根本上调试面对奥运奖牌多寡的心理承受力，让以往大众普遍存在的对奖牌少“不能容忍”的态度可以逐渐缓释，引导全社会愈加客观地看待运动乃至国民体育生活的正常演进。这样的战略认知自然没错，但凝视奖牌榜时那心情就复杂了，看着别人的巅峰时刻，总也会盼着自家选手登峰造极的，爱金牌，人皆所愿，价值与代价在每个国家都会有些微妙的差别的。

英国各个项目协会每个奥运周期依据自身实力和现实目标，向UK SPORT申请每个周期的预算，并非每个协会都从这一模式中充分得到助力，从公开的财务报表看，英国高尔夫球协会的获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因此他们带回的那块奥运奖牌被定义为“零成本奖牌”。花样游泳协会得到的具体资助也有限，因此历史性突破奖牌背后的成本不到45万英镑。曲棍球项目此次最受诟病，1369万英镑的投入换不来男女两支代表队中的任何一支走上领奖台，都是在四分之一决赛败走。拳击的表现也是灾难性的，1208万英镑仅仅哺育出一枚铜牌。作为帆船大国，英国在这个项目上继续投下了2280万英镑，但只有一枚金牌入账，远低预期。田径和游泳两个超级大项总计投下4000万英镑，分别收获一枚金牌，显然收成不足。英国竞技体育统帅部对此的解释是，巨大的投入实现了夺牌的广度，他们希望以此平息人们对于雅典奥运会以来金牌最少现实的失望与怨气，面对“少金”的大结局UK SPORT的负责人也承认，是时候要做些改变了。此处我们就 不陪着英国公众和媒体审视所有的细账了，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参看文末的一系列统计表格，人家算细账的目的其实也不外乎让责任与压力时时真实存在吧。

最后再补上一个小细节，UK SPORT的主要资金来源之一是国家博彩基金，这家基金并非仅是金主角色，他们也在积极与英国奥委会和残疾人奥委会以及大英体育代表团合作，推出CHANGE MARKERS基金，向每一位有意通过自身影响力促进社区公众运动参与的奥运选手提供10万英镑的资金。文章开头提到的那位举重女孩儿坎贝尔是第一位将启动这一基金的奥运选手，她的目标是促进更多女性参与体育运动。奖牌之外，奥运选手可以开心地做到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