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眼中,“8”一直是个吉利的数字,但对于中国足球似乎不是。曾经的大连实德和广州恒大,都在拿到8冠王后,迅速坠落,一个在10年前就已经消亡,一个如今正在挣扎,前路未卜。
曾经在中国足坛,他们都是战无不胜的霸主,引领和创造了一个时代。大连实德曾缔造55场不败,1998赛季在世界俱乐部排名中位列第31,亚洲第一。广州恒大两次拿到亚冠冠军,成为亚洲首家登陆资本市场的足球俱乐部,大笔砸钱归化,被看做是国足冲进世界杯的希望。
岁月把拥有变成失去后,他们从中国足球的传奇,再到传说,直至成为球迷口中的“段子”,这两支球队在命运交汇之际,留给了中国足球哪些奇幻故事呢?
两位成功抄底者:是小聪明还是大忽悠?
1994年,大连万达参加甲A联赛,成为中国足坛不可撼动的霸主。
1998年足协杯半决赛后,因不满裁判判罚,万达集团董事长王健林在发布会上愤怒至极,他看破红尘的表示:鉴于中国足坛目前这种现状,搞足球,怎么搞我看中国足球也不会好,也冲不出去,万达集团正式宣布,今年联赛结束后,我们永远退出足坛,以示对中国足球的无声抗议。
万达的退出声明在足球圈引发轩然大波,接手和抄底的是实德集团和徐明,1999年收购大连万达三成股份后,次年他们以1.2亿购入万达全部股份。此时的徐明不过30岁。
介入足球领域后,实德集团名声大噪,公司业务突飞猛进。人们都感叹,徐老板敏锐的商业眼光和卓越远见。
2005年,在福布斯中国富豪榜上,徐明以84.97亿的财富名列第8位。此时的恒大集团还只是一家中小型房地产公司。
彼得林奇说:购买股票的最佳时段是在股市崩溃或股价出现暴跌时。许家印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很多年后,他成为了中国足坛另一位成功抄底者。2010年反赌扫黑风暴后,中国足球成为全社会的痰盂和弃儿。此时涉假降级的广药无人接手,被当地足协托管。
坊间传言,在许家印提出介入中国足球的想法后,遭到了股东和多名好友的反对,认为这里的水太深,砸钱不可能得到半点回报。
此时恒大集团刚刚在香港联交所上市,春风得意的许老板,胸有成竹下定决心。收购顺利完成后,他们雷厉风行,宣布主教练彭伟国下课,请来韩国铁帅李章洙,然后是挥舞着支票抢购国脚。
2012年赛季开始前,创造升班马夺冠奇迹的恒大,成为中超列强的眼中钉。许老板则在亚冠联赛祭出“630”的超高奖金政策。
当年的3月7日,恒大队史第一场亚冠比赛中,客场5-1血洗K联赛豪门全北现代,被打趴下的韩国球员跪在更衣室默默流泪,他们明白了,原来钱真能解决一切问题。
许家印和恒大则春风得意马蹄疾,享受着外界的称赞和掌声。
恒大亚冠首胜8天后,徐明因违法犯罪被逮捕,宣告大连实德的辉煌时代结束。这个赛季结束后,大连实德队成为历史,一段传奇成为传说。
也正是从这时开始,恒大开启了属于自己的年代,史无前例的7连冠,总计8个联赛冠军,刚好比肩大连实德,同时还有两个亚冠冠军,许家印一度被球迷称为“救世主”和“中国足球的上帝”。
足球的成功和影响力,助推恒大集团更上层楼,2011年,恒大实现净利润117.8亿元,同比增长46.9%,成为中国房企之首。
2013年亚冠夺冠,恒大仅奖金就接近1.5亿人民币,这笔钱看似很多,但是有人算过一笔账。只要当年恒大在北京卖出60套房,或在上海卖出40套房,就够发放奖金的了。
央视著名评论员白岩松表示:“看着恒大疯狂大手笔买人,我才更知道房价为啥这么贵。阿布和西亚老板烧钱,烧的是石油和天然气;恒大烧钱,烧的是老百姓的钱包与股民的幻觉。
更何况,猛花钱买大牌,即便拿了冠军,对中国足球又有何益?如果他们现在开始培养年轻人,或许等年轻人还没长大,恒大不大了或者政府严控房地产市场更狠了,一切都要从头再来。”
持有相同意见的还有北京国安、天津泰达等中超俱乐部的老总,他们向足协提出抗议,要求限制一下恒大的烧钱和挖人动作。结果却没了回音。
刘强东曾感慨:你有钱就是成功者,说什么都是对的。在恒大也是如此,一段时间内,球员在接受采访,都要第一时间感谢许家印,而许老板的头衔也变成了许教授。
2015年亚冠决赛前,恒大单方面将东风日产的胸前广告,换为“恒大人寿”,虽然赔了钱,但是恒大集团下的产品获得了超级曝光度。
人们渐渐发现,恒大足球,不过是恒大集团下的一个商品。 对恒大来说,投资足球的回报丰厚快速,一个亚冠就对恒大品牌所有触点进行了全方位的惠及,从品牌形象、渠道通路到终端市场、广告公关等都带来了连锁效应。恒大足球成功之际,恒大冰泉、恒大粮油、恒驰汽车多个旗下品牌,都通过俱乐部得到了宣传,这笔买卖,值!
2017年的福布斯中国财富榜上,许家印2813亿荣登榜首,超过了腾讯的马化腾、阿里巴巴的马云,还有大连万达的王健林。一时间许老板风光无两。
拯救中国足球?一场风花雪月的赌博
大连实德和广州恒大,在中国足球圈无往不利时,都希望用自己的方式和计划拯救中国足球,青史留名,结果如何呢?
2002年时,收购四川全兴的同年,大连实德又以青年队为基础组建了大连赛德隆足球俱乐部,随后组建了大连三德队参加乙级联赛。除此之外,他们还积极地谋求控股辽宁、八一等“烂尾楼”,力图进一步做大。
随着快速推进,在中国职业联赛的版图上,大连实德直接或间接与7支球队有关系。按照实德集团的想法:你们都奄奄一息,活不下去了,我出钱救你们,不让你们解散,中国足协还不谢谢我?
可这种明显违反国际足联章程的做法,引发了足协的注意,随后认定其影响公平竞争,必须剥离。
很多球迷对中国足协感到不满,但事实上,资本真的有这么好心吗?
在2010年的反赌扫黑风暴中,重庆力帆的老板尹明善就站出来揭露问题:由于实德系的存在,从2002年到2005年的甲A、中超联赛中,他们打了无数的假球,其中很多比赛还涉及赌球,实德系比一两个球队之间或一部分教练、球员或官员操作某一场比赛,规模更大,更为系统,所以危害也是极大的。
2004年北京国安因对裁判不满直接罢赛,徐明随即介入,组织上海中远、青岛颐中、深圳健力宝、四川冠城、北京国安、大连实德与辽宁队来了一次G7革命,发动以“政企分开、管办分离”为主要目标的足球改革。
作为“G7革命”的发起者和带头大哥,徐明的步步紧逼,让中国足协焦头烂额。传言足协主席阎世铎无计可施时,是南勇提出了建议,提议联手地方体育总局报批体育总局,才化解了这场危机。
如果“G7革命”成功了,实德集团就能让中国足球和中超步入正轨吗?从他们后来的所作所为和东窗事发来看,未必!
与大连实德处处与足协对立不同,广州恒大的方式是与足协合作。
外界说恒大国产球员只看重钱,在国家队出工不出力,恒大就出台了《国脚八项规定》,让自己的专家组评定国脚的表现,好有奖励差有惩罚,甚至此前的国脚落选国家队,都要被罚款。
外界说恒大的亚冠夺冠是虚假繁荣,他们就花重金让里皮来到国家队,薪水2000万欧元,足协负担不起?没关系,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钱我来出!
国家队需要归化球员,外援不愿意入籍?别着急,我们花钱给他们长约合同和高额年薪。国家队希望年轻球员挑起大梁,那恒大就来了个全华班和为国养士。
如果你缺钱了,我提供资金;如果你不知道前路如何走,那我们恒大替你做个规划。当时很多人兴奋异常的时候,都没想到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天恒大没钱了,该怎么办?
恒大引领下,中国足球进入虚假的金元和烧钱时代,天津权健、河北华夏幸福、江苏苏宁等多家俱乐部入局,球员薪水和欧洲接轨,俱乐部投入和五大联赛豪门接轨,俱乐部老板的豪言壮语和天上的卫星接轨……
梦一场后,该买单的人跑了!
2000年3月,实德集团在北京昆仑饭店举行关于球队胸前背后广告的新闻发布会,主持人先后四次口误把“实德队”说成“万达队”,在座的徐明神色自然,却在之后迅速开始清洗万达的痕迹。
实德球队球员开始改变薪资结构,大牌球员超高薪,替补球员薪水一降再降,工作人员的年薪下降幅度更大,他们甚至根本不参与球队奖金的分配。而在万达时期,工作人员的待遇是相当不错的。
大连实德2012年末退出时,集团负债超120亿,只能破产,此时他们仍拖欠20名球员及教练约500万元工资和奖金,拖欠外教和外援的薪水奖金不到300万元,加上一些工作人员的薪水,总计不到1000万。很多人到今天,还没有拿到这笔钱。
随着金元时代的波涛汹涌,球员水涨船高的同时,也面临一个更大的问题,欠薪几倍甚至10倍的增长。
2019年,在中乙的大连超越宣布无以为继时,欠薪超过2000万元。苏宁夺冠退出后,球员们一直在讨薪。
2022年中超开始前,此前一直是保级专业户的重庆队退出,他们的总计欠薪超过7亿人民币,不少想要进行股改的俱乐部,碰壁在历史债务巨大,无人偿还上。这笔钱让接盘者买单,在如今的经济形势下,无异于痴人说梦。
对于很多在金元时代后刚刚踢上球的球员,他们不仅如今拿不到薪资,未来也很难拿到钱。
恒大集团不可能永远走在高速发展的道路上,2万亿债务的曝光,以及公司不断违约的新闻冲上热搜后,就像曾经的大连实德队,广州恒大足球队也成为必须被舍弃的棋子。
巅峰时刻,广州恒大的主力球员,一个赛季薪水和奖金就可以拿到超过2000万元,上个赛季,恒大赛季总支出仅有1500万,球员顶薪60万,只有3个名额,多数球员的月基本薪水只有5000人民币。
资本的败局必须有人买单,就像泡沫一样,吹破一个后,有时另一个会马上到来,但有时下一个泡沫遥遥无期。
当年大连实德退出后,球员们普遍出路不错,是因为恒大引领的金元时代,正一步步步入高潮。今天中国足球的金元盛世崩溃,留下一个更大的烂摊子后,已经没了接盘侠。
一地鸡毛和一团乱麻:奇妙计划都成了笑话
大连实德和广州恒大还有一个共同点,都曾尝试用归化球员为俱乐部助力,想在中国足球的历史上开启新传说,结果足蓝打水一场空。
2001年的夏季,大连实德教练组前往喀麦隆,与聘请的欧洲球探一起,考察了进2000名当地14岁至17岁的球员后,选拔出23人,除了4人因体检未果,其余19人抵达中国。
大连实德希望这批希望之星,能在欧洲梯队教练的培养下踢出名堂,逐渐代表大连队出战,等有一天满足了条件,甚至可以披上国家队战袍。
理想太丰满,现实很搞笑。这批球员来到中国后,因为条件实在优厚,不仅全身名牌装备,每月还有800元零花钱和一些热身赛的奖金,让这批喀麦隆孩子完全放飞了自我,他们不仅目中无人,很快心思也完全不在足球上。
有的球员早早交到了中国女友后,无心训练夜不归宿,还有很多球员,甚至还在夜间跑出训练基地,直接前往夜总会、洗浴中心等风月场所。
仅仅一年后,就有多家体育媒体称,被称为实德幼狮的这支球队问题多多,甚至有球员因为生活不检点染上了性病,成为实德足球的丑闻。
无奈的实德俱乐部直接开除11人,将他们送回喀麦隆,只留下8名老实的球员,这其中,除了班宁、布嘎和迪迪尔之外,多数球员的归宿都是印度等水平较低联赛。宣告实德的宏伟计划崩盘。
2019年的2月,中国足球敞开归化大门,财大气粗的广州恒大首当其冲,在引进了在上海上港的艾克森后,他们开启了一项新计划:以高额签字费和薪资吸引外援加盟球队,然说服他们能够加入中国国籍。被外界称为“为国养士”。
这样的中心思想下,阿兰、费南多、高拉特、蒋光太、洛国富、萧涛涛等人纷纷加盟。为了留下高拉特,恒大与他签下4年长约,年薪达到惊人的税后1500万欧元,而阿兰等其他归化球员的年薪,也都在800万欧元以上。
最奇葩的是秘鲁球员箫涛涛,本来他在本国联赛效力时,年薪不足8万美元,但加盟恒大后,除了百万美元的签字费,其年薪达到200万美元,在球队三年,他却没有一次中超出场,全被租借至中甲,3年36次出场后,其总计带走了接近800万美元。最新消息是,他正申请恢复秘鲁国籍。
随着集团的经济危机,恒大的归化大计与曾经实德的幼狮计划一样,完全灰飞烟灭。
谁让中国足球一次又一次成为痰盂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大连实德消亡后,广州恒大接棒,成为中国足球的金元代言人,如今同样的剧情再次发生:母公司暴雷。球队能否生存下去,以何种方式生存下去,谁都不知道。
从1994年职业联赛开始,中国几乎所有俱乐部都是依赖背后老板的投入。一旦支持俱乐部的公司资金出现问题,或者个人兴趣不再,这些所谓职业俱乐部的命运就会彻底改变。
恒大足球如日中天时,体育专家金汕曾表示:烧钱和恒大在房地产上的成败紧密挂钩的。房地产一旦势头不好的话,我看恒大也就很可能没戏了。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凡是烧钱的俱乐部,他们存活的时间都不长。却遭到不少球迷的谩骂和炮轰。
中国足球的一大难题是,悲剧总在换个马甲,以另一种方式循环播放。那些俱乐部的投资人,口若悬河之际,大多心里还有其他的“小九九”。说句直白的话,中国的足球联赛从未真正职业。
在这种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大环境下,在用金元吹出一个个脆弱的泡沫后,一切都成了海市蜃楼,看起来很美,大家似乎距离实现梦想只有一步之遥,但是在急功近利的奔跑后,总会在终点前摔倒,这是无法改变的客观规律。
更可怕和可笑的是,还有人将其归结为运气不好,甚至想要再尝试一次,寄托恒大后,还能再来一个厂州恒太或大翔来救市。
其实任何行业都一样,想要急功近利的投资,想要最快时间收割韭菜的企业,最后结果都差不太多。
为什么俱乐部更愿意把钱花在引援而非梯队建设和后备人才培养上,为什么一国的联赛,总呈现过把瘾就死的奇葩现状,需要中国足球圈的每个人反思。
一个职业不起来的联赛,一个急功近利的市场,一个将俱乐部当做商品和生意的氛围,再加上几个心怀鬼胎的投资人,还是那句老话:这样的中国足球,想不成为大众的发泄出口和痰盂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