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少年丨西安外国语大学杜真方:往前走 朝着光

多年以后,阿杜站在点球点前,准会想起第一次参加校队试训的那个遥远的傍晚。

当时2018级的新生刚来学校。

杜真方对眼前那些面孔还不熟悉,拿了球就像中学时一样,一个接一个地晃过了上抢的对手。

同为新生的凯撒看不下去,对着他说:“Eyyy,阿杜,再这样我就铲你了。”(*Eyyy:维语中的语气词,音同“ei”)

阿杜愣了一下,这是第一次听到别人这么说,也是第一次被人叫阿杜。

01丨“就希望能一直踢下去”

阿杜六年级的时候开始踢球,那时候一个好朋友喜欢足球,带他去家里看梅西踢球的视频,他被那些画面吸引了,从此以后便开始天天踢球。

从小区的水泥地到学校的后花园,从平常放学到节假日,得空就跟四、五个同伴去踢。

中学时代学校没有足球场,好在几个伙伴都上了同一所学校,各自拉上班里愿意踢球的男生,20多个人在跑道上追一个球。

“虽然没有足球场,但是大家每天中午和下午都会踢,中午也不睡午觉来学校踢球,然后下午也是踢到晚上踢一身汗才回家。”

他们还建立了自己的俱乐部,叫“西安友恒足球俱乐部”,建队那天,十五、六岁的他们找来一个办公室,十分郑重地举行了“签约仪式”。

“名字当时是我起的,我的想法很简单,友恒就是友谊永恒,就希望能一直踢下去。”

高中的时候,他们开始参加碑林区举办的中学生足球比赛,除了他们其他参赛队都正规球场可以训练。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没球场的也不怕有球场的。

他们得了区里边第四名。再后来参加别的比赛,还拿到了冠军。

但是回到学校,在跑道上踢球依然会时不时被老师把球收走。

每个星期能接触真正足球场的机会是周末,去西安交通大学里边踢野球。与其说是野球,对阿杜来说更像是训练营,他的盘带和均衡的左右脚就是在那片场地上练出来的。

“那个时候特别喜欢过人,在场上有种不服气的感觉,过了两个过三个,然后三个过完,过四个……我感觉那个时候自己很不满足,就是不管过人还是别的。”

阿杜惯用脚是右脚,但是慢慢地觉得,想要再提高一个层次就得左右脚均衡。

“我高二的时候,就开始有意地去练左脚。因为我本来踢球是右脚,但是看梅西,就还是想像他一样踢球,而且再加上想提高自己。那个时候先是用左脚对着墙踢,后来踢野球的时候,开始限制自己使用右脚。比如每次去交大踢球的时候,只能用左脚,右脚不能碰球,刻意去用左脚带球、抢球、传球之类的,慢慢儿练。”

02丨“你好像没那么想赢”

大一的第二个学期,西安外国语大学11人制足球赛,杜真方所在的英文学院闯入了半决赛,他和队友格日三培的到来让这支球队具备了争冠的实力。

第34分钟,杜真方的进球帮助英文领先,也以16球扩大了自己在射手榜上的优势。

但仅仅四分钟后对手商学院就扳平了比分,下半场再失一球,比分最终定格在了1比2。

赛后阿杜在场边哭,队友格日走过来坐在旁边,眼中也含着眼泪。

这是他俩大学第一年的比赛,但队里边的学长是最后一次以参赛者的身份站在这片草地上了。

“那个时候意识到,那是大伟学长他们最后一次在西外踢球了。之前吃饭的时候我还说,要给学长拿一个冠军好好告别,但是自己没有做到。”

从刚踢球的时候开始,阿杜就好胜心很强,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不愿意落后一丝一毫,不管是拉体能还是练技术,都想做最好的那一个。”

但是输给商院后他意识到,自己好像太放松了,并没有拼尽全力去争取冠军,心里埋藏着一种正常踢就能夺冠的想法。

“自己好像没有付出那么多的努力,说白了,我就觉得,你好像也没那么想去赢。从那以后,有时候就跟自己杠上了,有些执念。”

“我一直都有个想法,比赛的时候老是差一点儿,差一点儿赢,差一点儿进球,肯定是你训练的时候老是差不多,差不多就行了,一定是训练反映在了比赛上。所以输比赛的时候我老在想,如果我平常训练的时候能多努力一点儿,多去跑那么几圈儿,多去冲那么一下,是不是结果会更好,我不想让自己留下这种遗憾。”

2019年底,陕西省赛,头一年比赛中没能小组出线的西外小组赛开始便是死亡赛程。一路上西北政法、西工大、交通工程学院、西安石油大学、西京学院,全是往届比赛名列前茅的球队,小组赛阿杜三射一传,球队不败出线。

半决赛,面对结有宿怨的对手,终场前最后一分钟,格日对杜真方的直塞心领神会,跑出单刀杀死比赛。

一所男女比例二比八的文科类高校力克众多理工类强敌,在时隔三十多年后再返省赛决赛,手握大区赛入场券,有人觉得这似乎是极限了,而最终的结果也是如此。但如果问内心真正的想法,阿杜还是认定了赢球是唯一的目标。

“不管是啥比赛,我都是想拿冠军,哪怕你告诉我决赛的对手是巴塞罗那、是皇马,我的目标就是尽我最大的努力去踢比赛,去拿冠军。科比说过一句话我一直记在心上——第二名是头号输家。”

一年多以后再战省赛,主场作战的西外小组赛顺风顺水,淘汰赛首轮,门将凯撒的50米任意球绝杀甚至出现在一些足球论坛中。

但是志在弥补前一年决赛遗憾的西外在八进四折戟。

比赛失利不能归咎于某一个人,但是阿杜觉得自己有责任多做一些。

“因为说实话,在一支球队里,每个人会有一个评估,我踢球的时候比较客观,对每个环节会有个自己的评估,就好比说,你的能力到那儿了,你就应该去多做一些事情,就多做一些贡献给这个球队。”

大一、大二的时候因为突破能力,他的任务就是顶在锋线上,用自己最擅长最喜欢的方式去制造威胁。随着人员更迭,锋线依然保持着良好的人员储备,但球队中路的问题暴露了出来。

“尤其是对方打反击的时候,球队的拦截能力比较弱一些,然后我就想着,我位置往回撤,多去防守一些。比赛完我自己也在反省,作为前腰,首先要能来回跑,我觉得踢中场对体能的要求应该是很高的。”

那个假期,阿杜留在学校里独自加练体能。

03丨“最后一个赛季最开心的事”

可能是性格使然,阿杜意识到自己求胜心切也会带来负面效应。

“当我说‘把球给我’的时候也是我最上头的时候。比如大一输给商院的那场半决赛,落后的时候我就到自己禁区要球,拿球开始带,像高中在交大踢野球一样,过一个、两个、四个……但是到门前起脚的时候,没有体力再处理好最后一脚。”

“后来也意识到,你太忠于自己的执念,势必就想让大家按照你的想法踢球,按照你喜欢、你擅长的方式。要求别人该怎么踢,但是我不喜欢这样。从大三大四开始,这种执念就开始慢慢有所淡化,开始享受踢球。”

大三,阿杜的第五次院赛之旅终于圆满。八人制的决赛当中虽然带伤出战,依然帮助球队拿到了冠军。决赛那天风雪交加,还是有不少人来到了现场。

“夺冠那场真挺开心的,因为那场大伟学长来了,就在场边儿。我进最后一个球之后,冲过去拥抱他,然后那一瞬间真的就释怀了。”

大四的最后一次院赛,由毕业班和新生组成的英文学院出征学校十一人制比赛,对阿杜又是一次特别的经历。在比赛开始前的两天,离开球队半年的朋友格日压哨选择了转会回来和阿杜踢最后一次院赛。(*西外设有院赛转会制度)

两个男生面对面坐着说出这件事的时候同时红了眼眶,但毕竟有些害羞还是把眼泪憋了回去。

晚上,阿杜发了条朋友圈——“最后一个赛季最开心的事 See you again”。

阿杜日常在朋友圈向女朋友表白,但是对其他人,这还是唯一一次。

尽管几乎每一场比赛后都会有一位队友因为毕业而离开学校,尽管双核带队的球队一直不是最大的热门,但是如梦幻般,最后一年院赛,本以为无心插柳,但是收获了满是鲜花的过程和结局。

大四的省运会在2022年的七月,正是毕业季的暑假。比赛前的集训,因为实习、伤病等种种原因,球队出勤率最差的时候训练只能来十几个人,有次热身赛甚至没有凑齐首发。

尽管作为队长对球队现状感到担忧,但是看到球队私下里比往年更团结更其乐融融,他又觉得让大家享受这种感觉挺好。

比赛开始前的一个月,几位主力接连受伤,而有几位毕业生还要公司学校两头跑,这种状况大家都心有不安。

阿杜没有选择给球队施加压力,反倒是给大家减压打气。

省运会前,最后几个星期的训练,烈日炎炎炙烤着长安,鞋底和草皮反复摩擦之后已经十分烫脚。但训练完大家都不走,分两拨继续踢半场野球,名曰“红牛杯”。红牛杯战罢,也没人离开,有的围成一团谝传,有的轻声合唱周杰伦的《彩虹》,有的偷偷往其他人身上泼水,守门员凯撒在场上独自练任意球,阴凉里有人边录像边起哄,阿杜在一旁看着大家傻笑。

这可能是备战期状况最多的一届比赛,但阿杜愈发享受其中。

其实他心里依然要强,依然竭尽全力。省运会上球队局面紧张的时候他从前腰位置跟防到角球区、补位补到后腰和边后卫的位置,球队绝境的时候只身从后场持球摆脱推进,左脚长传送出关键的助攻。

最后一场比赛,球队落后西安石油大学,戏剧性的场景出现在场上。

最后几分钟的时候所有人都明白拼的不再是战术而是意志。

时常要求阿杜多分球、少过人的教练在场边不断喊“杜真方,过他!过他!杜真方!”

另一边则是对手教练站起身不停地要求自己的队员别出脚。在搏得一个又一个任意球之后,西外在比赛最后时刻用任意球扳平了比分,比赛进入点球大战。

这只是一场的排名赛,但这也是最后一场比赛,两支无缘奖牌的球队把所有不甘的情绪都积聚在最后的一场球上。


04丨“往前走,朝着光”

多年以后,阿杜站在点球点前,准会想起四年前第一次听那个新疆口音的同学叫他阿杜。

站在球门一侧的守门员凯撒说:“阿杜,打进我们就赢了!”

片刻,凯撒又补充道:“没事阿杜,你随便踢,我还能扑。”

这是点球大战的最后一轮,准确地说,这是2022年陕西省运会五、六名排位赛的最后一轮罚球。

不论结果如何,都是他大学时代的最后一次触球。

助跑,射门!

裁判的三声长哨被队友的呼喊声淹没,阿杜转过身向着狂奔而来的队友们张开了双臂。

省运会后,来不及逗留,只在一席酒之后,阿杜和队友们就各自匆匆奔赴了远方。

9月28日,他给队友们发来一张图片,说

“亲手画的,希望大家都能往前走,朝着光。”

——END——

文字:苟旭辉

图片:杜真方

责编:胡卉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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