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马拉松,让我跑进了抢救室……
醒来
黑暗的世界中我朦胧睁开眼,头顶是输液袋和天花板,旁边是带着口罩的医生和护士,他们一直不停的在互相说话,我却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医生看我醒了来对着我说话,而此刻我还瞪大了双眼的一脸茫然,好像考研英语一样说了一长串却只能听懂其中几个字的意思。
我就像一个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婴儿,我是谁?我来自哪?我在这做什么?
我低头看自己的身体,蓝色的背心,黑色的裤衩,以及一个参赛号码牌。
由于有点虚弱头抬起一下就又放下了,看着自己冰凉的双手,眼前的一切都让我感到陌生。
鼻子吸着氧,右脚输着液,上半身有几根线贴身上连着后方检测仪器,左手指连着血氧夹。
醒来十几分钟后,大脑开始逐渐运行,记忆把我一点点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又有医生护士过来问我的名字,恢复一些意识后我给出了回答。
他们安慰我,“别害怕别担心现在没事了很安全,你就躺在这里好好休息什么也不要想。”
直到医生又来问我的身份证号,我说出6位后再度卡壳。随后记起生日数字后又想起了最后4位,顺利完成身份证号的回答任务。
我注意到时钟跳到了12点多,我问医生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医生说白天,现在是中午12点。
心里放松了一下,还好我只昏迷了不到2个小时,不算很严重。
医生和我说:“你意识恢复不错,你是中暑了也是热射病,还好送来的快,现在没事了很安全你放心别紧张躺着休息。”
清醒
我开始知道自己名字,开始听懂他们讲的话,以及开始明白我为什么会躺在这里。
但中断2个小时的记忆依旧让我难以寻觅全貌,我只能躺在病床上,看着右边墙上的电子表,红色数字一分一秒的跳动,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期间护士和医生又一次次的来问我叫什么名字,我一次次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隔壁床也有一个同病相怜的跑友还躺在床上昏迷。没过一会他也醒来,伸着脖子瞪大眼睛充满疑惑,用难以理解的神情查看四周,我大概能想到我刚醒来的样子是怎样了。
紧接着,护士医生开始对他展开意识攻势,叫什么名字还记得吗?他瞪着眼说不出话来,医生开始用对我说过的话来进行安抚,他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不再看向隔壁床,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我才发现我身上的衣服裤衩都已经湿透,床下的那一层类似口罩布材质的一次性蓝色床单也是湿漉漉的。
右手边有一团湿透的布,我拿起才发现这是我的防晒套袖,已经湿透并能拧出水来。
我惊讶于我竟然能出那么多的汗?
医生把我的鞋袜套袖耳机帽子都摘下,放进了医院的袋子里,套袖也许是抢救时摘下忘了,就放在了我手边。
我用右手捏着套袖,能听到它拧出的水掉在地上,就像开了的水龙头的水声一样哗啦啦。
后来我渐渐感觉到冷,和医生要了一床薄被盖在身上。
我感到口渴不停的和医生要水,他们几个人围观监督我只能喝一小口,在嘴里含着慢慢咽,渴也不能喝太多。
每次喝水都得申请叫医生给我拿水,他们拧开递给我只能喝一小口,然后强制夺走。
强忍口渴的我看到医生在墙边洗手,都在想如果没有人我就爬过去打开水龙头一通狂灌。
不知多久时间,经过多次拉锯我喝下了2整小瓶农夫山泉,即使加上没断过的点滴,我也并无尿意。
这时我才意识到,我确实真的失水太多了。
思考
我注意到左手佳明还在计时,按下暂停保存并查看跑步记录,发现我的跑步配速之前保持了36公里的450左右,在37公里降到了547,在38公里戛然而止......
我只依稀记得37公里时,我已明显感觉十分疲惫但又确实不想放弃,看表已用时2小时58分的时间,还剩余32分钟5.2公里,一直在想着只要保持6分内的配速尽量快点到终点就行,进330就稳了。
然后我就躺在了这里......
躺着的时候极度枯燥但又十分清醒和轻松,让大脑的思绪肆意飞翔。
反正没手机打扰我,会有人在微信找我吗?他们应该会在群里问我怎么还没发成绩吧?
一直回忆在昏迷时做的奇怪的梦,记忆的碎片不断拼凑闪过,像是一个朦胧的图案不断闪现又永远不让你看清全貌。
依稀记得有个画面是像三体一样宏大的旧世界突然被新世界所取代,2个世界合二为一,旧世界的人很快若无其事的融入了新世界的生活,仿佛没有记忆一样。
看着输液不停下落的水滴,我暗下戒掉马拉松的决心,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不拼身体的方向,我开始真切的意识到了健康的重要性。
但也有一瞬间意识到,原来失去意识,或者死亡,其实就在不经意间,而且一点痛苦也没有。
如果我没被抢救回来就这么离开了,我其实是毫无感觉的,没有什么痛苦,除了失去意识前跑步时苦苦死撑的大口喘息和身体的极度疲惫。
家属
大概一点左右时,医生告诉我已经通知了家属,他们正在赶过来,我并不想让家里人为我担心,还问能不能不通知,答复可想而知,必须通知......
其实恢复意识后,我心里小算盘打的是热射病中暑应该问题不大,先不让他们通知家属。下午我恢复的差不多后,等我拿到存包的手机去缴费后出院后,回去我再轻描淡写的给他们说这件事。
但为时已晚,报名信息中有个紧急联系人的电话和姓名,我写了我姐,因为我怕我爸妈接到电话会不知所措。
我更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紧急联系人的电话,竟然有朝一日会发生作用!?记得有次比赛报名我懒得看手机填写我姐的手机号,索性填写的是我另外一个工作手机号。
所以,大家跑比赛还是老老实实的填写报名信息。因为,一切,皆有可能,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1点多医生护士看我恢复良好,就把我推出了抢救室放在大厅的墙边,因为还有更有需要的人要被推进去。
我在大厅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内心也五味杂陈,万万没想到我竟会因为跑步躺在这。
我姐夫和父母大概在2点左右到了医院,我妈扶着床边一边责怪一边心疼,着急的留出眼泪,我不停的安慰她说没事就是中暑了,一边答应她再也不跑马了。
后面的几个小时家人陪我度过,我感到轻松舒心了许多。
我让姐夫出去帮我买了水和无糖可乐,一口带气的可乐下肚,整个身体感觉就被唤醒了一半。这下不会再有一群人围着监督我少喝水了。
手机
我和过路的医生打招呼,请他帮忙联系保马组委会,拿回我寄存的参赛包。他应允并表示让我放心,说我抬上救护车前现场是有人给我号码牌拍照登记的。
中间有个小乌龙,约半小时左右他拿手机照片问我认不认识这个女生,一个跑马戴眼镜的女生说是我朋友帮我取了包说给送到医院。
我仔细辨认一脸问号,反复查看还是给出了明确回答说我不认识她,我几乎是一个人来的,目前除了已经被通知的我父母,应该没有人知道我在医院。
十几分钟后他又来转告我说搞错了,这女生是帮另一个送来急救的选手拿包,和我搞混了。
后来我知道了是我醒来隔壁床的选手,他一起跑的几个朋友都来了,因为跑步装备一眼认出。
3点多我成功拿到存包和手机,打开手机开始恢复和外界的联系。好几个群都在问我怎么还没消息,也有人问不会出事了吧?
不得不说,大家的预感还是挺准的......
跑前一天我还在小群聊天说,感觉最近一直睡眠不好跑步很累,壮哥叫我注意点,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
拿手机回了好几个朋友和群聊的信息,告知现状和平安。随后拍个输液的照片发了个朋友圈,然后这条朋友圈就炸了,竟然有115条留言,竟然还有56个赞?
发了朋友圈后我就一直在忙于回复朋友的各种问候信息,忙活了得有1个多小时。
也发现手机是个时间黑洞,一旦拿起它,就可能被各种消息回复困扰不能独善其身。
回家
4点半左右大概让家人推着病床去做了个脑部CT,然后6点多拔针测血压验尿。检查都一切正常,但血压偏低,医生建议住院观察一天。
但这床实在是硬的不舒服,而且父母在这边也休息不好,我坚持出院回家并签字离开。
医院的收费单据小票以及病历页检查报告我都一一拍照留存,并把它交给我在保定的朋友请她有空来帮我开发票寄我,以后期和保马组委会对接理赔。
这次抢救是在保定市河北大学附属医院,医生护士都很认真负责,抢救给我走的绿色通道,医院先行垫付,我最后花费2240.7元。
听朋友说这是保定最好的医院,本地人都叫省医院。别问为什么保定不是省会而它叫省医院,问就是挑起了河北百年省会变更之争。
回家之前我带父母去打卡了直隶安家罩饼,点了特色罩饼和鱼香肉丝。虽然他们都被我的事搞得没什么胃口,但还是把罩饼吃完了。
回家的路上我一路想了很多,直到车下高速,我看到路边熟悉的街景,身体开始逐渐放松。
这时方才明白了,马拉松的终点不是冲线,而是安全回家。
保定马拉松越办越好有口皆碑,越来越有成为京津冀地区网红赛事的潜力了,明年我还想来跑,但也许我再也不会去跑全马了。
对马拉松心存敬畏,听从内心的声音,好好睡觉少熬夜,集中精力一段时间只做一件事,不再过度压榨自己身体,和自己的内心和解,只要身体健康其实胖点也没关系的,跑不进330也不会怎么样......
好好爱自己,一切的烦恼,在生死面前都是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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