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总是喜欢找些励志电影、名人传记来激励自己,给些心理暗示:我是可以成功的,我也能创造奇迹。同时历史也总是由胜者和王者书写,人们的潜意识中,也都有美化膜拜英雄的情节。
1954年世界杯上,联邦德国球员逆转强大的宇宙队匈牙利,创造了著名的“伯尔尼奇迹”,激励了一代德国人在战后恢复信心重建国家。可50年后,德国人却自己推翻这个奇迹,这背后真相又是什么呢?
瑞士世界杯:诞生多个第一次
1954年世界杯在中立国瑞士举办,因此吸引了很多国家参与其中。这是一届具有里程碑的杯赛,很多第一次应运而生。
这是第一届有直播的比赛,众多电视台给世界杯带来了丰厚的收入。这也是至今为止,进球最多的一届世界杯,26场比赛轰入140球,场均进球达到5.38个,被称为“最疯狂的世界杯”。
参赛国方面,二战后改变了欧洲政局,此前被禁赛的联邦德国(西德)在美国的支持下,1949年5月时被取消禁令,重新加入国际足联。民主德国(东德)足协,因为在1952年才加入国际足联,无缘资格赛,因此错过了 1954年的世界杯。
第一次参加世界杯的韩国队,历经56个小时,才在开赛前3天抵达瑞士。
而墨西哥队在出征前因为本国的货币比索大幅贬值,瑞士又物价偏高,墨西哥全队规模由22人压缩到12人,剩余的球员在本国待命,等待货币升值后再前往。球员们等啊等,好不容易货币终于反弹了,但球队此时也被淘汰回到了祖国。
本次世界杯的赛制颇为奇葩,先打小组赛后打淘汰赛,每个小组4支球队,被认定为最强和最弱的球队不在交锋。
宇宙队匈牙利:专治各种不服
20世纪50年代的匈牙利队,是著名的世一队和宇宙队。从1950到1953年的4年时间,匈牙利踢了31场比赛一战未败,疯狂打进119球。
当时匈牙利踢球的原则不仅仅是要赢球,还要把对手踢服。球队可以踢出细腻的传控足球,面对不同风格的球队,他们也会随时像一台精密的机器人一样,快速改变打法。
1953年,匈牙利来到温布利大球场挑战英格兰,被称为“世纪之战”。此前在自己主场,英格兰保持90年不败,这场比赛中,他们被对手6-3轻松击败,苦练半年后的英格兰再次前往客场复仇,结果又被踢了一个7-1,彻底被打服。
《泰晤士报》感叹当时的匈牙利队:他们像是从陌生世界来到地球的红色精灵,在场上飞来飞去,移动速度让人不可思议,技术无与伦比,最后一击雷霆万钧。
国际足联后来评价当时的匈牙利时说:世界杯上还有哪支球队比匈牙利队踢得更具有智慧、技巧、流畅性和精准度吗?可能没有!
匈牙利当时有两个巨星,一是普斯卡什,二是柯奇士,两人都是前锋。从身材看,普斯卡什根本不像个球员,身高勉强只有1.7米,略微发福还有点啤酒肚。但他似乎天生就是为足球而生的,只要上场比赛,他就变成了另外一个“脚下敏捷,爆发力惊人,射门力道十足”的足球之王。
柯奇士一头金发,外形俊朗,无论场上多么激烈,他都能保持发型不乱。比赛时,只要他拨弄头发,对方就要小心了,因为发狠来的柯奇士像一头狮子一样,可以摧毁任何对手。
传说50年代喜欢足球的大人和孩子们,都喜欢模仿柯奇士拨弄头发的动作,连一些没头发的足球爱好者也是如此。特别是柯奇士低下头,让风吹起头发的动作,风靡全球。更重要的是,柯奇士定义了现代的中锋,他勇往直前,头球能力出众。本届世界杯,柯奇士打进11球,荣膺金靴。
除此之外,匈牙利队中还有伪9号的之父,被称为前腰鼻祖的希代古提。拥有超级边锋齐博尔和布道伊,擅长出击的门将格罗西斯,被看做是最早“门卫”的尝试者。这支球队主帅是塞贝斯,他改良了著名的“WM”阵型后,发明了中锋回撤战术,一直被沿用至今。
本届世界杯,匈牙利是唯一的夺冠大热门。他们与韩国、土耳其以及西德分在一组。
首战匈牙利9-0轻松赢下韩国,本场尽管韩国队多人跑到腿抽筋,但依然拿不到球,匈牙利球员则回忆,他们每次破门后,休息一会儿才会开球,而之所人没送给对手一个两位数,是因为下半时看到他们有点可怜。
伯尔尼奇迹,不可复制的剧情
与匈牙利同组的西德首战4-1战胜了土耳其,第二战与匈牙利相逢的他们,让几位主力轮休,与对手大打对攻战,结果遭遇3-8惨败。其中柯奇士大四喜,希代古提上演帽子戏法,普斯卡什还在比赛中被德国人故意踢伤。
联邦德国队因为这场大败,最终与土耳其进行了附加赛才进入淘汰赛。他们在2-0战胜南斯拉夫,以及6-1赢下奥地利后,历史性杀入决赛。
淘汰赛中,匈牙利则接连淘汰了南美双雄巴西和乌拉圭。对阵巴西一战,双方数次爆发群殴,从场上打到场下,最终3人被驱逐出场,而在对阵卫冕冠军乌拉圭时,匈牙利人取得两球领先,下半时被对手扳平后,凭借柯奇士的梅开二度,在加时赛4-2击退对手。
1954年7月4日,决赛在伯尔尼进行。匈牙利的普斯卡什带伤上场,德国队相比小组赛,则派出了更多主力。本场比赛在风和日丽中开场,普斯卡什6分钟闪电战破门,2分钟后,齐博尔扩大了领先优势。几乎所有球迷都认为,比赛结束了。
此时天空却下起了大雨,草地的泥泞给匈牙利人带来了极大的困难,而德国人却越战越勇,尤其是他们所穿的阿迪达斯球鞋,开创性设计了活钉,保证球员在湿滑的场地上不受影响。这也让阿迪达斯创始人阿道夫-达斯勒的产品享誉全球。
很快德国人由莫洛克(10分钟)和拉恩(18分钟)扳平比分。双方重回同一起跑线。下半时,匈牙利人开场后,将德国队压在半场猛攻,希代古提和柯奇士的射门先后击中门柱。西德门将图雷克更是如有神助,数次扑出对方的必进球。
比赛进行到80分钟后,匈牙利全队体能下降,德国人却依旧活力满满,第84分钟,拉恩的射门为球队反超比分。最后时刻,普斯卡什的争议进球被判越位,柯奇士在禁区内摔倒后的抗议,都无济于事。
德国人奇迹般的胜利,让所有人目瞪口呆,在颁奖仪式奏响德国的新国歌后,在场的不少德国人甚至下意识的唱起了纳粹时期的国歌。
这场决赛胜利史称“伯尔尼奇迹”,正饱受二战后遗症折磨的德国人为世界杯冠军陶醉其中。站在废墟上的德意志民族重新找到了自信心,逐渐走出战败国带来的巨大挫折感。
德国官方后来认为:这场胜利激励了一代人。让人们重新带着爱国主义的热情,投入到国家经济的重建中。足球登上世界之巅,让德国民众重新振作并凝聚在一起。
伯尔尼奇迹有黑幕?双方激辩
在慕尼黑、在法兰克福,在不莱梅、汉堡和斯图加特,人们都被伯尔尼奇迹所鼓舞。孩子们在课堂上不努力时,工人在工厂感到疲累时,甚至夫妻生活不协调时,人们总会想到用伯尔尼奇迹为例,提振一下萎靡之气。
“想想伟大的德国队球员吧,如此逆境还能拿到世界杯冠军,你有什么理由不站起来,不硬起来呢,来吧男子汉,为了胜利奔跑”。
多么振奋人心的故事,一场足球比赛的胜利,成为了很多人的励志教材,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可事实并非史料记载中如此光鲜亮丽。
1957年,普斯卡什在接受《法国足球》采访时,说出了自己的疑虑,他听说,德国人赛前全队服用了新发明的神药,才拿到了世界杯冠军。很快,西德足协和人民强烈反击,怒斥其信口雌黄,扰乱视听。甚至禁止其进入联邦德国体育场,7年后,普斯卡什无奈道歉,才解除禁令。
2003年11月,电影《伯尔尼奇迹》全球上映,这部励志电影让时任德国总理施罗德在内的无数德国人,热泪盈眶深受感动。
但就在该电影上映后的三个月,全国球迷影迷如痴如醉之际,德国电视二台却公布了一份详细纪录片,以接近肯定的口吻称,西德1954年创造的世界杯神话,只是一个黑幕。其中当时德国队主帅的助手辛格直接承认:前西德球员是全体服用并注射兴奋剂,并借助裁判的帮忙,才拿到这个世界杯冠军。
一名叫做德恩哈特的记者也站了出来,他披露了更多细节:我走访了大量当事人,德国人肆无忌惮的服用禁药,当年没有兴奋剂检查,没人会关注这些事,而这些都是西德政府直接授意他们这么干的,他们的目的是要证明,自己比民主德国优秀,各个方面都要好,体育当然也不能落后。
对此也不是没相反看法。当年德国队的队医洛根就对“兴奋剂”说法嗤之以鼻。
他说:很多人都被骗了,我们确实在赛前给球员注射了东西,但那只是维生素C,这是拉恩和主帅赫贝格尔的智慧,他从美国回来后说美国人赛前会注射东西,于是赫贝格尔骗球员说,如果你们打了这种神奇药物,你们在场上会活力无限,球员在心理上相信了,于是我就把维C注射给他们了。
可是队医洛根的说法是存在矛盾和漏洞的,2004年时,当年西德队的功勋队长弗里茨-瓦尔特的弟弟奥特马-瓦尔特,站出来表示,绝对没注射和服用任何东西。而此前同在德国队中的沙费尔和埃克尔,则承认的确注射过药物,但不是兴奋剂,是普通的维生素C。
那么,到底应该相信谁?
蔓延的恐怖疾病和被掩盖的报告
让时光再回到1954年,伯尔尼奇迹三个月后,归国的德国球员弗里茨-瓦尔特、拉恩和库布施都得了严重的黄疽病,其他数名球员相继患上类似疾病,球员们全身蜡黄,身形消瘦,有气无力。到了当年冬天,有多达8名参加世界杯的球员,因身体原因前往医院疗养。
更不幸的是,数年后,西德球员赫尔曼不幸死于肝癌。医学界认为,注射了麻黄碱等兴奋剂药物,会对肝脏造成直接损伤。而很多媒体证实,这届德国队很多球员一直被肝病困扰。
2008年德国内政部科学局联合德国奥委会,委托莱比锡大学,明斯特以及柏林洪堡大学调查德国的禁药史。
这份调查原本应于2012年公布,可是因调查中涉及诸多隐私,直到2013年8月5日,《南德意志报》才率先披露一份名叫《兴奋剂在德国:1950年至今》的报告,这份报告多达800多页,揭露了联邦德国时期的禁药秘闻。
该报告调查了大量当事人后,以肯定的口吻称:禁药遍布前西德体坛的各个领域,足球更是重灾区。报告指出,1954世界杯决赛时,他们注射的药物不是维生素C,所谓“神药”实际上是含有脱氧麻黄碱的兴奋剂。
脱氧麻黄碱俗称“冰毒”,小剂量服用可以刺激中枢神经系统,有兴奋和抗疲劳作用,这种药物在二战中被广泛地用于德国士兵身上,以提高战斗力和斗志。这种兴奋剂对肝脏伤害极大,能使人患上黄疸病,很多服用此药物的士兵二战之后死于肝炎或肝癌。
此外,1954年世界杯决赛后,德国的更衣室内留下了大量的空药瓶,瑞士工作人员提取了一些空瓶后,将样本立即封存。
2010年,德国联邦体育科学研究所的研究员艾格斯在对封存的空药瓶进行了精密的检测后,发现其中有甲基苯丙胺和苯丙胺成分,而这也是一种典型的兴奋剂。
伯尔尼奇迹,只是德国禁药丑闻的冰山一角。该报告持续披露:1974年贝肯鲍尔率领德国决赛战胜荷兰拿到世界杯,以及1960年挺进欧冠决赛的法兰克福,球员都涉嫌集体服用禁药,1966年世界杯决赛,输给英格兰的德国队球员中,也有三人被检测出服用了麻黄碱。
该报告援引一名前西德体育官员的话称:“如果你不服用禁药,你永远不可能成为英雄。每一个成功的运动员都在服用禁药。”
这份报告中还找到了大量当事人的私人信件以及家人的采访,来证实所谓的伯尔尼奇迹,只是一场兴奋剂的大戏。
吊诡的是,很多关键证据,直到今天仍没全部公布。官方的说法是,报告中涉及诸多隐秘的历史,以及大量的个人隐私,由于很多当事人已经去世,得不到他们授权的媒体,因为德国法律的限制,根本无法将真相全部披露。
服药丑闻:谁欺骗了谁?
对于禁药事件,德国媒体提到了另一种可能:当年西德体育部门的高层授意球队注射兴奋剂,但告诉球员的是,这只是普通的维生素C,所以很多球员直到去世,仍被蒙在鼓里,他们不敢相信,自己成为了国家的提线木偶。
这种猜想不是没有道理,1987年时,西德七项全能名将德拉塞尔因器官衰竭去世,享年26岁。尸检发现,德拉塞尔的体内被摄入了超过100种各类禁药,官方却将其归为“因未知原因而死亡”。媒体表示:一个正常人,如果不想死,是绝对不会给自己注射这么多禁药的。
硬币的另一面是,当年一位接受采访的德国奥林匹克运动委员会的官员表示,服用禁药的行为肯定存在,但无法证明是官方主导的行为。暗示是球员自己的行为,是官方被骗了。
可事实是,如果当年没有官方的资助和渠道,球员们是如何能买到这些东西。
作为前西德的冷战对手前东德,也曾在大约1 万名男女运动员身上使用禁药。从1972年到1988年,东德取得了384枚奥运奖牌。
与西德相似,他们大规模的让运动员服用禁药。运动员只是被告知在服用一种新普通的维生素片。
奇迹与黑幕:你相信哪一个?
1954年那支创造伯尔尼奇迹的德国队,从此再没有以决赛的阵容出战任何一场比赛,因为这些球员中,有些人英年早逝,有些饱受肝病折磨,显然这与服用禁药是脱不了干系的。
2021年的12月3日,1954年世界杯中首发的德国球员埃克尔与世长辞,享年89岁。至此,所有见证了“伯尔尼奇迹”的球员全部离世。德国球迷悲叹的表示:曾经给德国重新带来光亮的最后一盏灯,也熄灭了。
如今距伯尔尼奇迹已经过去了近70年,仍然没有一个明确的真相,或许永远也不会有。
但是在当年关于西德兴奋剂的纪录片播出后,《图片报》一份调查显示:认为德国足球曾经牵扯禁药丑闻,以及伯尔尼奇迹涉及禁药的德国民众,超过了半数。
禁药的阴云笼罩下,德国人这段引以为傲的历史,只剩下悲哀和对真相的无力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