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泽涛40岁目标:没有太多戾气,别太油腻

今年7月,宁泽涛约朋友从北京自驾至拉萨。说走就走,只带了几瓶矿泉水,他们开上了高速。

两地相距3600公里,他们长驱直入,一直在赶路。第三天大部分是山路,大货车不断,夜路又没有灯,开了近二十个小时。经历四天四夜,最后他们终于抵达了拉萨。随后休整一夜后,第二日他们上午逛了布达拉宫,下午去了大昭寺,晚上看了场关于文成公主的演出,第三日天亮搭飞机离开,车则托运回京。这场堪称苦行僧式的自驾之旅,宁泽涛回忆起来用的词是疯狂。在2023年,迎来30岁的他迫切有种“再不疯狂就老了”的心态。这场旅行,某种程度上是而立之年的一种标记,疯狂之后则要奔向真正的所谓残酷现实世界。

从如雷贯耳的游泳名宿到当下的高尔夫球新秀,四年来宁泽涛的世界急遽改变,他在社会这所学校里成长,也在际遇的变化中拥有了全新的视角,并决定以试错的心态找寻着属于自己人生的坐标。人生贵在行动。成功与否最关键的,是迈出一步去行动。

在北京郊外一家空旷的艺术家居店里,宁泽涛在一群拍摄人员中几乎不会大声说话,动作幅度很小,偶尔露出腼腆的微笑。你能感受到他在一群人面前的内敛或者说社恐。有片刻,他插着兜背对着人群看墙上的一幅画,像要隐身起来。除了颀长而优越的身高,他身上醒目的是脖子颜色深了一圈。这是他新身份的标记,作为高尔夫运动员常年在球场风吹日晒的印记。

外界对宁泽涛的记忆多停留在天才游泳运动员的阶段,而四年前退役后他转身投入高尔夫领域。“打个比方,游泳和打高尔夫球好比鱼的尾巴跟大象的脚踝。你脚踝不稳定的话,就造成整个动作不稳定。”他如此形容两者的不同。在水里运动多年,他的脚踝比正常人柔软,但高尔夫球则是一项需要脚踝有刚性和稳定性的运动。这是一个相冲突的问题。

初接触高尔夫是在2017年底前后,他尚未退役,对这项运动的认识是,“不就把球打出去”。空闲时,就去打球,很是上瘾,充满了好胜心。2020年他决定走高尔夫球职业之路。为什么没有走很多人猜想的演艺圈之路?“我对自己有一个清醒的认知。演戏肯定要特别喜欢、特别热爱才会投身之中。还有专业的事交给专业人来干,对吧?我喜欢唱歌,但五音不全,只是爱好,不能作为一个职业。”

一切堪称从零开始,宁泽涛太想成为一名优秀的高尔夫选手证明自己了。但现实让他发现急不来,不仅因为两种运动对身体的要求差别如鱼尾和象脚,也让他明白,“就像重新学游泳一样,不可能这么快成为谁。你如果能这么短时间成为谁,人家十年二十年的积累,凭啥对吧?这个世界是公平的”。

他把好胜心放在正确的姿态上,“可能我曾经在另外一个领域是优秀的,但到了高尔夫领域重新开始,我就是个菜鸟,需要长时间才能成为一个优秀的高尔夫选手”。

渐渐地宁泽涛开始有机会跟高水平的高尔夫运动员同场竞技,自称相当于小时候跟顶级偶像一起竞技,仔细观察他们在球场上的打法和竞技状态。“比如球打出去本来要进洞,但偏偏撞到了旗杆弹开,或者弹到距离洞口很远的位置。我就觉得如果没有弹旗杆,停在洞口附近我可能一杆就很容易推进得分了。但他们没表现出沮丧或难受,只是更加严谨地思考着在那种情况下怎么样把球打进洞里,完全不受上一杆的影响。”高尔夫比赛是心态的考验,比如如何更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如何去面对失误:一杆打到了困难处怎样把它救回来。因为高尔夫运动的独特性,它又是智慧、心态、体力、技巧多重较量。“这项运动最有魅力的是它没有完美,不像别的运动挑战人的生理极限,可能终于有一天你会有个完美的表现。老虎伍兹也曾说过,在他的一场比赛里一共六十多杆,可能只有两杆是完美的。它更能体现每个人的性格特点,每个人都是独特的个体。”

对于宁泽涛来说,游泳和打高尔夫球都是与自己做较量。“当游泳运动员也是孤独的个体,在水里与自己对话;当我到了高尔夫球场上的时候,只是场地转换了,我还是与自己对话。打球是一个折磨自己的过程,一边享受一边折磨。”

2023年宁泽涛参加了两场职业赛,中国巡回赛国际公开资格赛和中巡赛北京天星站的比赛,就此被外界形容为低调完成了职业转身,平稳实现了转型。此前有人称他的转身为冒险,宁泽涛的心态却务实。“冒险谈不上,做什么事情都要迈出第一步,这项运动时间线很长,跨度也很长,所以要给自己更多的时间去沉淀,走好每一步。”

高尔夫球手宁泽涛的一天,看上去平静而枯燥。

7点起床,他热个面包当早餐,如果增肌就加点切片牛肉。起晚了的话,则带着在车里吃掉。大概一个小时车程到球场,他听听老师的分析,做热身练习,到中午11:30跟老师吃个简餐,再休息一小时,接着下午练球一直到五六点结束,然后在晚高峰里开两个小时车回家,太累就给自己叫个外卖。如此这般结束一天。

苦练三年,宁泽涛称自己还在修正技术打基础。他的老师是一个在青少年领域厉害的领路人,宁泽涛把自己当一个新手,走的是青少年模式。他跟一群十几岁小朋友一起练球,自称和他们的父母年纪更接近。“只不过我是个成年人,会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工作,一个规划,唯一跟他们一样的就是对这项运动的热爱。”

看到小朋友们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学业、高尔夫球以及人生都充满了未知和可能性,宁泽涛看到了自己成长过程中很多影子。

“这项运动是残酷的,优胜劣汰。这社会也一样,金字塔尖上的人少之又少,他们现在做的是打地基。未来自己的楼能起多高,得用时间来验证。”

作为曾经的天才游泳运动员,宁泽涛8岁被父母送去游泳,比一般的孩子要晚一两年。出成绩也较晚,“到20岁我才拿到全国冠军”。在漫长的十二年中,因为亚洲人在游泳短距离项目上几无优势,宁泽涛在成绩上并未感受到太大压力。而从20岁开始,他像横空出世,2013年拿下全运会冠军,2014年第17届亚运会他狂揽四枚金牌,2015年第16届喀山世锦赛又夺下首枚世锦赛金牌,成为亚洲首位百米自由泳世界冠军,突破亚洲记录。三年实现了游泳运动员的三级跳,走上了巅峰。

“突然一下子出成绩,突然一下子走到一定的高度,自己觉得太快了。我第一年全国冠军、全运会冠军,第二年亚运会冠军,第三年世界冠军,就像跳级一样,小学、初中、高中,突然15岁你上大学了,就是这样一个状态。”现在回头看他如此说。

因为太快,一切对他都是巨大的考验。

退役也快过所有人的想象。2019年宁泽涛在26岁生日宣布退役,干净利索地离开了自己苦练近二十年的泳池,抛下了过去所有的光环,远离游泳圈的名利漩涡,转身投入对他陌生又新鲜的社会中。

四年过去,际遇的变化给他带来了全新的体验,更带来了迥异的视角。

在球场上宁泽涛结识了一群略年长的来自各行业的球友,他们事业有所成就,普遍有了家庭,平时在群里聊天,周末偶尔一起聚餐。宁泽涛常做一个聆听者,去观察和思考“社会”这个全新的环境。他拥有了生活的实感。“他退役以后享受是他26岁之前没有享受过的一个普通年轻人的生活,不是说天天去夜店蹦迪,而是结交朋友,去餐厅吃饭……我第一次认识他时他还没有退役,我们在外面吃饭他都不吃(为了防止兴奋剂误入)。”好友Richard说。不过宁泽涛没有去网红店打卡的习惯,“我不太喜欢凑热闹,真正能坐在一起吃饭的朋友也不超过五六个”。他不希望引起关注,“我的心态是挺放平自己的一个状态,只是不希望我的朋友受到打扰”。

当不在大家的目光焦点之下,他有了全新的感受。“以前总觉得要躲躲藏藏,觉得别人会跟着我不舒服,现在大家看到我也很友好,来打个招呼,我也会打个招呼。会更加平静地对待事情,并没有说把自己当成谁。最终你还是回归一个普通人生活的状态,我不像明星可能有通告,要演戏录综艺,所以还是普通的生活,简简单单快乐就好。”

退役之后宁泽涛的另一大发现是世界很残酷,“这个世界动不动对你说不”,难免事与愿违。但他心态摆得很正,“不可能事事都顺心”。30岁让他的心态有了波澜,“不能再像20岁一样那么莽撞、无知”。焦虑最主要的原因是:“虽然我很幸运走到今天,但我缺失了十年大学后的生活。对于30岁的人来说,他有离开校园十年的积累,明确知道接下来30-40岁应该怎么去做。我现在状态有点像20岁刚进入社会,但你30岁了面临生存问题,不知道自己真正意义上能做什么,能成为什么,对未来是敬畏和未知的。”

最现实的压力,“你要考虑如何生存”,他像每一个人一样不希望收入和支出不成正比。同时父母已退休,爷爷奶奶年事已高,同龄人大多结婚生子,他发现自己卡在一个所谓尴尬的年纪,对接下来十年要面对的一切,“我没有做好准备”。

宁泽涛一直在思考的问题是,除了高尔夫以外还能做点什么?

他多看新闻,了解全球经济,慢慢找到了方向:除了继续自己热爱的高尔夫球运动,接下来计划未来有机会从事一些和体育相关的推广工作。为这一计划,宁泽涛今年真正行动了起来,一切事情亲力亲为,自己去见人,去沟通,自己做PPT和文案。比如去见律师,了解法务常识,从最基础的看合同条款做起;见金融方面的专家,学习公司的架构和如何融资;见投资人、合作方,谈判共赢。

他不断摸索,也在不断碰壁。“跟人谈判的过程中我发现,可能抱着一个互利的状态去,最后别人反馈过来很多放大镜找出的问题。你也需要不断改变,不断增减条款。”宁泽涛也发现每一个人成功都不是偶然,可能经历了外人想象不到的磕磕绊绊才走到了今天。继而,意识到一个更残酷的现实,“创业十个里有九个都失败了”。但这没有吓退他,让他慢慢准备好了试错的心态。“我觉得是一种尝试,没有说一定要成为什么样。一件事迈出第一步去行动了,至于能不能成功或者延续多久,一是运气,二是做的过程、学会如何融入社会,学会如何生存,也是为了更好地保护自己。”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他说要过好每一天,所有的事情都急不来。

对于人生未来十年,宁泽涛当然有期许:希望大方向不变,最重要的是40岁还像现在一样,“没有太多戾气,别太油腻”。如何不油腻是个耐人寻味的话题,而近二十年的游泳生涯赋予宁泽涛最好的是,热爱运动和自律已流淌在他的血液里。他几乎从不熬夜,一年跟朋友举杯喝酒的次数也不超过二三次。“40岁我也希望有八块腹肌。”他说。

摄影 金家吉

造型 sherry

采访、撰文 细补

时装编辑 Steven

妆发 蓝雨

制片 尹佳琪(Nobody)

执行制片 琳琳(Nobody)

数码助理 姜宇航

服装助理 小塔

灯光器材 东西影棚

场地鸣谢 叁号仓

编辑 Fuf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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